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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皇陵誅魔警幻事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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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慈縣皇陵是水姓皇族召集天下風水大師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塊聚氣斂福的絕佳寶地, 整個皇陵都是依一條盤曲如龍呈騰飛翹首狀的清水河而建,若從天空俯視, 清水河就是一條騰雲駕霧的神龍, 一座座皇陵或騎在神龍背上, 或被龍爪抓握在手,皇運濤濤。

此刻, 皇陵中哀樂不絕於耳,白幡幢幢, 紙錢漫天,龍子鳳媳、勳貴皇戚、高官命婦以男女分作兩班,跪在皇陵入口外的平地上哭送麗貴太妃的棺槨被一步步送入地宮。

倏忽,碧藍的天空上飄來一朵白雲, 白雲之上隱顯四位衣袂飄飄的仙女, 她們兜頭灑下一張散發紅光的漁網,清聲喝道:“天聖無道迫害真命帝王仁懿太子,我等奉警幻仙子法旨, 誅滅天聖一脈,撥亂反正!”

賈璉擡頭望去,便見那四女就是曾在太虛幻境見過的警幻座下癡夢仙姑、鐘情大士、引仇金女、度恨菩提,而那張罩住了整個皇陵的結界就是曾經網走寶玉進入太虛幻境的漁網。

天空剎那如血, 把人的臉也映紅了,跪在地上送靈的人們亂了起來, 婦人們倉惶驚懼,男人們亦然。

“天上無仙!”賈璉猛然一喝, 喝定了諸人的心神,也走進了他們的視線。

“國師!”眾人禁不住出聲,看見了他猶如看見了守護神一般。

賈璉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天上沒有仙,她們不過是花木靈妖假扮的,她們嘴裏的警幻仙子更是迫害仁懿太子的幕後黑手,諸位莫怕,盤膝坐下,我早已在此布下了保護你們的陣法。”

“你這從地獄逃出的惡鬼,休要在這裏蠱惑人心,地獄鬼差已知你做下的種種惡行,今日便是你魂飛魄散之時!”四女異口同聲的怒喝,而後隱身而去。

賈璉冷笑,“好厚的臉皮,顛倒起正邪來真是臉不紅氣不喘。”

轟隆——

諸人下意識的望向發聲處,便見一座皇陵從內部坍塌了。

“那是仁懿太子的陵寢!”宗人令壽王驚呼。

仁懿太子生前受寵,因此被葬在了清水神龍的逆鱗之處,當此處坍塌,整個神龍地勢忽然逆轉,一股極其強烈的因怨恨而化為實質的紅霧洩露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神龍帝氣。

賈璉駭然。

“還我帝位!”

紅霧之中傳來一聲陰戾不甘的嘶吼,仿佛壓抑了千百年之久,那聲音裏的怨恨幾乎化為了風刀霜劍刮刺的人耳疼痛不堪,心生極大的恐懼。

膽小的命婦,心態崩壞之下放聲尖叫,還有的直接暈倒在地,更有膽小的男子尿了褲子,軟了腿腳。

“鎮定,國師在此,本王與你們共存亡!”義忠親王鏗然拔劍,毅然站了出來。

彼時,他頭上雖無帝王之冕,身無龍袍,可他就在那裏,風骨如山,不是帝王勝似帝王。

箭樓之上,被重重保護起來的永安帝,雙目濕潤,雙拳緊握,低聲道:“我不如皇兄。”

便是那一個象征著天下第一人的“朕”字,在這一刻也成了難以啟齒的哽咽。

“聽我號令,盤膝而坐,隨我詠誦,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這是文天祥的《正氣歌》,鎮定理智的人在第一時刻就聽出來了,立馬盤膝,閉目隨誦。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這句話的意思是天地之間有一股堂堂正氣,它賦予萬物而變化為各種體形。在下面就表現為山川河岳,在上面就表現為日月星辰。

人,生具善惡之念,大多數的人以善做人,心中盤踞凜然正氣,此刻義忠親王就是那個點燃天地正氣的火把。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意思是:

這種浩然之氣充塞於宇宙乾坤,正義凜然不可侵犯而萬古長存。

當這種正氣直沖霄漢貫穿日月之時,活著或者死去根本用不著去談論。

在這一刻,有一股清氣從義忠親王身上湧出,接著那些因詠誦《正氣歌》而入定了的忠臣良將身上也有清氣升空,原本只是一片雲,慢慢的就凝聚成了清霧,當越來越多的人因心中的正氣而入定,清霧繚繞在每個人的身上,當怨恨的紅霧侵襲而來皆被擋在了結界之外。

無論四仙女所說是真是假,國師賈璉是守護神還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他們都不在懷疑,他們心存正氣,就讓凜然的正氣去區分邪魔。

我有正氣護身,生死不懼!

賈璉周身布滿功德金光,望著從地宮中爬出來的怨屍,心中覆雜,同時更加痛恨警幻。

仁懿太子何其無辜,把他迫害致死了也還要再利用他的屍體。

殺不了人,飲不了血,怨屍咆哮,因怨氣化形而成的紅霧陡然變成了一柄鋒利的長刀,砍天殺地,仿佛要殺出一條逆天的帝王路。

怨屍,只有怨,怨消而散。說它強大它也強大,說它脆弱它也脆弱。

它的作用就是摧毀皇陵地勢,如今已經達到目的,真正的邪魔也該降臨了。

這樣想著,賈璉就察覺到了地動,像是從四面八方湧來了千軍萬馬。

驀地,賈璉往天空看去,就見一只焦黑的骨爪淩空壓來。他認得這黑骨爪,麒麟兒降生的那夜就出現過。

說時遲那時快,賈璉盤膝坐到了早已準備好的祭壇上,一甩袖飛出五行旗,依五行八卦插在五只獸頭香爐裏,頓時金光乍起,整個皇陵鬥轉星移。

“天罡地煞大陣,起!”

頓時,一百零八快賈璉親手雕刻的玉符冒出地表,金光籠罩癡夢仙姑四女罩下的漁網紅光結界,罡風如刀,煞氣濤濤,頃刻就把紅光結界撕的粉碎。

彼時,那導致地動的“千軍萬馬”已沖入皇陵,正是心臟埋了枯骨藤的食腦怪。

它們像真正的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張開血盆大口,彈出進化出來專門吸食腦漿的觸手,聞著血肉之氣就沖向了生人,全然不知賈璉已布置好了絞殺它們的大陣。

罡風如刀把食腦怪們片成了碎片,煞氣亦不遑多讓,卷起無數怪物盤旋而上,卷著卷著就把怪物們卷成了碎肉血渣。

賈璉閉上了眼,額頭上浮現一只豎眼,當它睜開,金光直射雲霄,法相臨空,金光大手猛然抓住黑骨爪,往外一扯就扯出了一個人身蛇尾的怪物。

便見這怪物,上身焦黑恐怖如幹屍,下面的身體卻是有血有肉,青麟遍布的蛇尾。

剎那,它口吐黑色雷電,虛空崩裂,猛然一個擺尾遁走無蹤。

黑色雷電帶著腐蝕性的腥臭氣,賈璉沒有防備之下被打落回祭壇上的原身,驀然睜眼,長眉緊皺。

“賈璉,那顆七竅玲瓏心是我的了!”

卻原來,殺死麗貴太妃,皇陵襲殺皇帝是假,虛晃一招奪取麒麟兒的七竅玲瓏心才是真,賈璉不過將計就計,假裝上當,和永安帝義忠親王等人商議做下了這個甕中捉鱉的局,誰知竟還是被它逃了。

賈璉冷笑連連,一甩袖焚掉掩藏符篆,麒麟兒就出現在了他的跟前,此刻正安然睡在鋪墊了香軟小錦被的搖籃裏。

七竅玲瓏心可遮蔽天機,同樣的可遮蔽任何靈陣,他所布下的天罡地煞大陣要是沒有麒麟兒為陣眼,難保不會被那蛇尾焦骨的怪物察覺。

京城,國師府,尤氏被兩個強壯的婆子按在了地上,“我才是珍大奶奶,你們膽敢以下犯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氣急敗壞,擡頭又罵站在一旁的秦可卿,“小娼婦,哪怕你爹是王爺,你也是個賤妾,我想要你死你就得去死!”

“把賈麒麟抱給我,菩薩已告訴我了,那賈璉就是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那顆七竅玲瓏心原本該是我兒子的,是那惡鬼施展了邪術生生奪了去,我要那顆心,給我那顆心,那是我兒子的心,我兒子才是輔佐君王的麒麟兒,是我兒子的,是我兒子的!”

尤氏掙紮的越厲害被兩個婆子壓制的越狠,她拼了命也掙脫不得氣的渾身發抖,一張瘦削蒼白的臉紫漲,她心中有恨發在臉上,令她那張原本清秀白皙耐看的臉倏忽變得極其猙獰醜惡。

秦可卿見她這般瘋魔,恨也不是憐也不是,嘆了口氣道:“阿福,勞煩你,救她一救吧。”

阿福看著尤氏身上冒出的層層黑氣早已攙的流口水,聞言就嘎嘣脆的應了一聲,跑到尤氏跟前就張開了嘴,深深一吸就美滋滋的吞吃了個幹凈。

“放開我,賤人,你不得好死……”

原本罵的正狠的尤氏倏忽就覺心裏一空,沒有那股子怨恨之氣支撐她整個人就軟了下去,靈臺一清,怔怔呆傻。

這時銀蝶哭著跑來,跪到尤氏跟前哽咽道:“奶奶,小、小公子去了。”

尤氏驀地看向銀蝶,兩眼木木的瞪著她,“你說什麽?”

“小公子沒氣了。”銀蝶哭道。

尤氏驚愕、心疼、恐懼,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帶下去,好生服侍。”秦可卿道。

彼時,烏雲滾滾而來覆蓋在了國師府上空,哢嚓一聲,一道黑色雷電劈了下來,整個國師府劇震,秦可卿一個趔趄扶住了茶幾,驚愕擡頭,“出了何事?”

鏘——

暗影之下,賈璉布下的金光結界擋住了那一劈。

風雷俱下,烏光雷把金光結界劈出了一道道殘影,被護在結界裏的主子小姐,管事奴婢無不驚懼。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又有賈璉臨走之前的囑咐,遂以秦可卿為首,眾人往地上盤膝一坐就閉目默誦賈璉的名字。

陶大寶本就是降妖除魔的和尚,露出腦袋來往天上一看,心知自己不是這大妖魔的對手,急急忙忙把符篆貼滿全身竟也盤膝坐下默誦賈璉之名。

張妮妮鄙夷的看陶大寶一眼,滿面冷傲的望向天空。

晴空劈雷,那雷竟然一看就帶著邪氣,京城百姓嚇的了不得,驚慌之下沒有默誦阿彌陀佛和無量天尊,竟一致的誦起了賈璉之名。

國師賈璉,近年來可是大大的有名,誰不知道呢,危急時刻,滿天神佛不知究竟有沒有,還是念叨一個活著的神吧。

管他是不是真神,國師有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便是如此,一股股的念力匯聚到了賈璉身上,原本正背負麒麟兒騎著馬往京城趕的賈璉如有神助,胯下之馬竟仿佛成了天馬,一息千裏。

卻還是晚了,那蛇尾焦骨的幹屍怪物早有準備,指使一個修煉九九歸一吞嬰逆天邪法的惡鬼口吐腐蝕性黑色粘液把功德金光結界腐蝕出了一個洞,它鉆進去之後直奔忠平王所在的院落,夾起就跑。

天地生陰陽,一物克一物,功德金光能克以惡修煉而成的黑色粘液,同樣的這種從惡鬼嘴裏吐出來的黑色粘液也能腐蝕功德金光。

賈璉馬不停蹄的回到家,得知忠平王被擄走,心中雖有怒,面上不顯,安慰了眾人之後就蔔算起來。

卦象顯示,忠平王有死無生,賈璉怒而捶桌。

他卻不知,蛇尾焦骨怪和警幻也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屢次破壞他們好事的賈璉生吃活剝。

皇陵誅魔不成,警幻和那蛇尾焦骨怪竟像是憑空消失了,賈璉再也捕捉不到他們的蹤跡,賈璉又恨又急,生怕警幻和那怪物打的是和他熬壽命的主意。

真若如此,他絕對熬不過他們。

永安帝也著急,連下數道聖旨,高價懸賞警幻等邪魔的蹤跡。

一無所獲。

竟忽然一下子就天下太平了似的,賈璉整整閑了一年。

在這一年中,迎春嫁給了陳也俊,現如今懷孕已有三個月,夫妻和睦,賈寶玉考取了舉人,和黛玉的婚事有了眉目,而尤氏和趙姨娘關在了一起,不是佛堂,原本供奉的菩薩換成了賈璉的玉像。

見識了尤氏的下場,王夫人像突然了悟了似的,從偷偷的信奉賈璉變成了光明正大的信奉,每每相見都還想跪拜,嚇的賈璉主動躲著她走。她整個人都平和了,黛玉再來給老太太請安時竟主動送上了一對成色極好的羊脂玉鐲子,黛玉接了,賈寶玉喜歡的了不得。

林如海依舊沒松口,卻把賈寶玉叫到了身邊去親自教導,知道他不是做官的料,便教他怎樣做一個富貴閑人式的名士,既然在詩詞上有天賦,便專攻於此,若能流傳後世便也是極好的。

恰好,林黛玉在詩詞上也有造詣,二人結成夫妻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和王夫人一樣信奉賈璉的已如過江之鯽,當永安帝下旨為保平安都可在家中供奉賈璉時,這種信仰讓賈璉的身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他只有一雙功德金光手,而今除了一顆頭其餘部位都成了功德金光凝聚而成的。

同時,這也讓他再也感受不到夫妻之間的歡愉。

七情六欲,他原本都是淡淡的,如今更好了,便連那種欲望也沒有了。

他知道,距離自己“死亡”的日期不遠了,於是加緊教導張妮妮和阿福,順帶鞭策陶大寶。

——

微雨過後,路面輕濕,繁華的街市上沒有受到一點影響,酒旗迎風招展,飯莊裏傳出純粹誘人的米飯香。路邊的小肆,當戴著瓜皮帽,圍著圍裙的男人掀開蒸籠的竹蓋,熱氣蒸騰而上,一鍋鮮肉陷的包子熟了。在街上追逐打鬧的童子們聞到香味一窩蜂圍了上來,黢黑的小手指含在嘴裏,口水流了滿襟。

“去去去,一幫窮崽子。”

兩頂翠幄小轎從此經過,微掀的撒花軟簾裏半露出一張芙蓉面,驚鴻一瞥,僥幸得見容顏的包子小肆老板癡若木雞,轎夫們擡過去幾丈遠了依舊回不過神來。

片刻,跟轎的小丫頭走了回來,梳著兩個花苞頭,耳朵上戴的一對銀葫蘆長耳墜把她圓潤的小臉修飾的頗見嬌美。

包子小肆老板見狀,心中頓時浮想聯翩,一時想起賣油郎娶走花魁女人財兩得的艷情話本,一時又摸臉掃衣,滿臉綻開驚喜的笑,以為自己貌比潘安,是那當街賣包子的男西施,被官家小姐看中,從此擺脫泥腿子出身走上人生巔峰。

“你這人傻了,錢給你了,這是我們家小姐買給那些小孩子吃的。”小丫頭說完,扔下錢袋就快步追上了前面的轎子。

包子肆老板從美夢裏驚醒,訕訕撿起錢袋掂了掂,望一眼眼巴巴瞅著包子的窮崽子們,笑起來道:“今兒你們走運,遇上好心的小姐了,得了得了別瞅了,這就分給你們。小崽子們,吃完這回不許來了啊,我家也要吃飯的。”

童兒們一聽頓時笑起來,笑顏純真可愛,紛紛舉起了臟兮兮的小手。

“給我!”

“給我給我!”

卻不知,看見了轎中小姐容顏的不僅僅只有一個包子肆老板還有酒樓上一個紈絝公子,見色起意,登時就夥同家丁打手們尾隨了上去。

“圍上去!”紈絝公子一揮手,打手們頃刻就把落在金銀鋪子門口的兩頂小轎圍了個密不透風。

“大膽,國師的家人你們也敢攔!”跟轎的小丫頭一點也不怕,頓時昂首挺胸,雙手掐腰的呵斥。

“原來是國師家的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孟澤笑嘻嘻的上前,一把就掀開了轎簾。

轎子裏的天香嚇壞了,渾身發軟一動都不敢動。

後頭的梔兒從轎子裏沖出來就冷冷道:“你是誰家的,報上名字來。”

“好好好,今兒小爺艷福不淺,一個大美人一個小美人,擡走!”

“你敢!”梔兒登時攔在天香的轎子前,“我們是國師府的人,你敢欺負我們,國師不會放過你的!”

孟澤嬉笑道:“小丫頭騙誰呢,國師府的千金出門要是像你們這樣寒酸那真是丟死人了。”

梔兒見他不信急了,跺腳道:“我們真是國師府的人,國師是我們大爺。”

“原來是府上有點子頭臉的丫頭,那我就放心了,回頭讓我爹問國師把你們要來就是了。”

“囚囊操的,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一對悶尖獅子頭從天而降正砸在孟澤的腦門上,孟澤頓時怒了,仰頭罵道:“哪個龜孫子砸我!”

“你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你薛蟠薛大爺!”

原來這間首飾鋪正是薛家的產業,今兒是惜春的生日,他得了薛姨媽的令來挑禮物順便查賬。

薛蟠窮的只剩下錢了,他素來又是喜歡漫天撒錢的,身邊從來不缺幫閑,他從樓上下來了,呼啦啦也帶下來一窩幫手。

二人相見便似仇人,狹路相逢,誰都沒逼逼,直接上手。

“我揍死你個不長眼的臭狗!”薛蟠擼袖子就上。

“哪來的下流賤種,也不打聽打聽你孟大爺是誰!”

二人擰耳朵,撕臉皮,撩陰腿,打起來比市井潑婦們還不如。

兩個主子打成一團,難分難解,打手幫閑們也一個扭一個打紅了眼。

天香嚇的滿面蒼白縮在轎子裏緊緊攥著梔兒的手,玉容堂的人都知道天香是個膽小的和善美人,大家平素都護著她,如今梔兒見她嚇的掉了魂一般,連忙讓跟轎的小丫頭去府裏叫人。

薛蟠本不是個悍勇的男子,只是自從跟賈璉混,便極少往煙花之地損耗身體,這兩年又在賈家義學廝混,時常跟著晨跑,狠不似在金陵時那個外強中幹的紈絝公子了,身子積攢了兩把子力氣,加之這孟澤是個男女不忌的混球,身子早已內虛了,因此反被薛蟠制服死死壓在了地上。

打贏了架,薛蟠高興的了不得,一巴掌一巴掌扇孟澤的臉,“你薛大爺在金陵做小霸王那會兒你還在你娘肚皮上吃奶呢,和我鬥,找死!”

孟澤氣的了不得,“我爹是首輔孟瑯,你敢打我,必讓你家破人亡!”

“哎呦和我比家世,我哥還是當朝國師呢。”

“放屁,國師姓賈,才不是姓薛的。”孟澤冷笑,“哪怕國師親臨我孟家也不怕,小小一個國師算什麽東西,我孟氏是出過仙的,我孟氏是神仙家族,皇帝都得讓我家三分,不信咱們走著瞧!”

薛蟠冷笑,一腳踹他後腰上,孟澤登時慘叫,“這個仇我記下了!”

很快巡街的差人來了,聽見說是兩家權貴打架便作壁上觀,不一會兒賈蕓來了,一面令轎夫把天香梔兒擡回玉容堂一面來解勸薛蟠。

“咱們家如今正如日中天,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少給大爺惹事。”賈蕓把薛蟠喊到一邊低聲勸道。

薛蟠急道:“怎麽是我惹事,分明是這個紈絝強搶天香,要不是我,這會兒子說不得天香就被搶走汙了清白。”

待賈蕓還要說什麽,那孟澤一夥覷著空隙就逃了。

薛蟠沖著孟澤嬉笑道:“小娘皮,你跑什麽,薛大爺還能吃了你?”

賈蕓見狀笑道:“得了得了,這事就過去了吧,我走了,我手裏還有一攤子事兒呢。”

薛蟠擺擺手,“你忙去吧,我得去找大哥說道說道去,那紈絝是個有倚仗的,我不能讓大哥不明不白替我吃了虧。”

“也好。”

二人作別,一時薛蟠來至賈璉跟前將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說,賈璉沈吟片刻道:“出了仙?”

薛蟠接過丫頭奉上來的香茶抿了一口道:“是,那紈絝是這樣說的。”

春風習習,吹動庭前碧翠的芭蕉,一滴晶瑩的露水落了下來。

撩開蓋在腿上的纏枝牡丹薄被,賈璉起身,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玉骨灑金扇,笑道:“走,咱們找忠信王玩去,昨兒他下帖子給我,我因懶得動就沒理會,今兒我心情好,咱們逛逛去。”

薛蟠忙忙的跟上,笑道:“謝哥哥擡舉,在我們商行,信王可是大名鼎鼎的財神爺。”

二人騎馬,噠噠閑逛著就進了忠信王府,彼時,信王穿一件大紅的家常道袍,正拿著工具拆卸一個小座鐘,見賈璉來頭也不擡道:“如今你的架子越發大了,本王請你你都請不來,今兒又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的。”

賈璉在他跟前坐下展扇笑道:“有事才來找你呢,沒事我就在家躺著了。”

信王擡頭斜眼瞥賈璉,“你也有臉說,本王就是你在外頭的粉頭,用過就扔。”

賈璉笑個不住,“不和你說笑,我來問問你首輔孟瑯家的事兒。”

“他家什麽事兒?王首輔告老還鄉,他順利接過首輔的位置,沒聽說有什麽貓膩。”信王把拆的座鐘殼子往桌子上一扔,揚聲就道:“有喘氣的沒有,把桌子收拾了,本王餓了。”

隨即候在窗外的婢女們魚貫而入,輕手輕腳麻利的收拾了桌子,不一會兒就布置出了一桌酒席。

信王愛酒,每頓必有,他愛吃又喜奢侈,因此哪怕是自己一個人吃也有二十幾道菜品。

“那是你本家兄弟?叫過來一塊吃吧。”信王道。

薛蟠受寵若驚,忙忙的上前。

“是我姨媽家的兄弟。”賈璉笑著道:“過來給王爺磕個頭。”

“請王爺安。”薛蟠“咚”的一聲就磕了個實的。

信王笑道:“是個實心眼的,起來吧,隨意坐。”

薛蟠哪裏敢,只腆著臉像個小廝一般站在賈璉身後服侍。

“我這兄弟才和首輔家的公子打過一架,首輔家的公子揚言他家出過仙,皇帝都要讓他家三分,出過仙這等事你可知道?”

信王“嘖”了一聲,“好大的口氣。”

“怎麽,還是真的不成?”

“真不真,咱們不知道,我仿佛聽父皇說起過,京城縣志應該也有記載,那還是前朝的傳說,說有許多人親眼目睹從他家族裏出了一對白日飛升的夫妻。”

賈璉失笑,“我是不信有仙的。王爺可有興趣,用過膳後咱們一塊拜訪拜訪孟首輔?”

信王笑道:“莫不是你這個兄弟和人家打架打輸了?你要親自出馬找場子去?”

賈璉搖頭,“我對孟氏出仙有興趣。”

信王吃了兩個鴿子蛋放下碗道:“你想到了什麽?”

“我自來不信世上有仙,果真有人親眼目睹白日飛升,想來也該是什麽精怪。近來,我心緒不寧,不知應在什麽事兒上,小心無大錯,探尋探尋也不妨礙。”

“如此,本王陪你走一遭。近來我在昆侖的采礦隊又送來了好些甲骨文,我都送給了孟家那位研究金石的老學士,老學士正是首輔孟瑯的叔叔。”

一時,婢女服侍信王更衣,三人帶著隨扈到了孟瑯府上。

彼時,孟瑯休沐在家,正被老太太提溜到跟前訓斥。

“咱們家是出過仙的,你怕的什麽,他是國師又如何,終究是肉身凡胎,我就不信他敢對付咱們家,便是他果真無法無天,用邪術害人,咱們就點上那根祖上留下來的香!”

“你說句話,啞巴了,到底給不給澤兒報仇?!”老太太滿頭珠翠,遍身綾羅,卻是養的滿臉橫肉,雙目冒兇光。

孟瑯被自己母親刺耳的聲音吵鬧的頭疼,皺眉道:“母親,我已審問清楚了,起因是澤兒強搶國師府的一個丫頭,錯在澤兒,人家國師府不找咱們府上的麻煩就罷了,咱們如何去找別人的麻煩。”

老太太肥厚的手掌把炕幾拍的啪啪響,震的茶碗茶蓋亂顫,茶水飛濺。

“說來說去你就是沒用,膽小如鼠,究竟我不知你是如何坐上的首輔,還是文臣之首呢,我都替你臊得慌。”

孟瑯苦笑,“我便是文臣之首也管不得人家超品的國師,我見了人家還得巴巴的行禮問好呢。”

老太太氣的了不得,指著孟瑯罵道:“沒剛性的下流種子,小婦生的就是小婦生的,沒有一點大氣魄。你給我記住了,咱們孟氏乃仙人之後,咱們生就的比旁人高一等!”

孟瑯垂眸不吱聲,冷冷瞪著窩在老太太腳邊偷笑的孟澤。

孟澤嘻嘻笑,拽拽老太太的衣襟告狀道:“祖母,父親瞪我,那眼神像要打死我似的,您一定要替孫兒做主啊,孫兒好怕。”

“你還敢瞪他,我的澤兒便是仙人轉世,也是你能瞪的,你別想著趁我睡覺打他,你打他一下我就打你一百下。”

“你馬上去國師府問罪,再把澤兒看中的那個丫頭要來,我倒要看看那小國師敢不敢吱聲。”

孟瑯實在不想再聽這位老太太無知無畏的聒噪,拱拱手就退了出來。

到了廊檐上,身邊的婢女就急忙上前來稟報道:“老爺,忠信王並國師來訪,現正在廳上等候。”

孟瑯聽罷,匆匆而去,到得廳上就先拱手致歉。

賈璉笑著扶起,言說來此不為兩家子弟打架之事,為的是孟氏出仙一事,孟瑯便道:“只是祖上傳下來的說頭,當不得真。”

賈璉笑道:“縣志上也有記載又作何解釋呢?”

信王笑道:“白日飛升這樣的傳說既是出自你家,你家該是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些,孟大人不妨都說來咱們聽聽。”

孟瑯本心是不信這種傳說的,就笑道:“王爺想聽告訴了也無妨。”

卻原來白日飛升傳說的主人公便是孟氏第三代族長孟修,族中口耳相傳孟修有妻靜嬛美若天仙,二人本鶼鰈情深,恩愛非常,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孟修卻於三十歲上得了病,本是不治之癥,忽有一日二人便白日飛升了,族中便傳說孟修之妻靜嬛乃仙女下凡歷劫,如今劫難歷完便帶著摯愛飛升上天重做神仙去了。

孟瑯笑道:“我家中還遺留有一炷香,傳說當孟家有滅門之禍時便可點燃此香,到時自有仙人下凡相救。”

賈璉一下就笑了,在心中緩緩咀嚼孟修之妻名字的發音。

一時又想到蓮妖說過的,妖和人不能生子一事便忽然問道:“孟大人,這二人可有親生的孩子?”

孟瑯搖頭,“無子,抱養了親兄弟的一個孩子,代代都是族中嫡脈。”

賈璉打量孟瑯,“這樣說來,孟大人便是這兩位神仙眷侶的直系後代了?”

孟瑯點頭稱是。

賈璉琢磨了一會兒笑道:“遺留下來的那柱香你們就從來沒試過嗎?”

孟瑯微微蹙眉,直視賈璉,“國師想試?”

賈璉點頭,含笑詢問,“可以嗎?”

孟瑯按了按被老太太吵鬧的疼痛欲裂的太陽穴,“也好,早完早了,省得惦記。”

賈璉沒想到孟瑯這樣爽快,一時有些怔楞。

“那柱香一直保存在直系後代掌家人的手裏,傳到我這一代正在我的手裏,隨手也不知放在何處積灰,王爺、國師稍等,我去找找。”

話落孟瑯就走了出去。

賈璉和信王面面相覷,都不知孟瑯為何這樣爽快,按理說,這柱香該是家族底蘊般的存在。

信王笑道:“想來,深受孔孟之道熏陶的孟大人是不信那些的。”

賈璉點頭稱是。

等了有半個時辰,茶水換了兩回孟瑯才回來,手裏捧著一個平平無奇的紅木匣子,可見真是不知道扔到何處積灰去了,還能找到也算萬幸。

“王爺國師請看,就是這個匣子,待我打開給你們看。”孟瑯笑道:“我從父親那裏接過這匣子時父親告訴了我打開之法,需以我的血滴在這上頭的一道凹槽裏,以血為鑰也算稀奇了,就不知靈驗不靈驗。”

話落,孟瑯便拿出了準備好的匕首,割破了手指把血滴了上去,便見,那原本才一寸的纖細凹槽蔓延開去,形成了一朵奇異的花,紅光一現,匣子自動打開露出了躺在裏面的一根紅艷艷的線香。

孟瑯不曾想用自己的血真的能打開,一時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但一想到後院老太太那囂張跋扈有恃無恐的模樣,心想,有此香在手,那混不吝的老太太狂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誰,遲早要給家族惹出大禍來,終究我把此香燒成灰,看她還倚仗什麽。

一狠心就把香點了起來。

剎那,賈璉就聞到了一股香氣,仿佛龍涎,又比龍涎醇厚凜冽,初聞驚艷,細聞便有驚心動魄之感,耳邊仿佛聽到了一聲龍吟。

信王驀地拉住賈璉,“你聽到了嗎?”

賈璉點頭,“聽到了,更看到了。”

赤紅的煙裊裊升空,逐漸變大,賈璉等人追至庭院之外,便在碧空之上看見了一顆赤紅的龍頭。

龍吟細細,卻仿佛響徹天外。

後院的老太太狂風一般刮來,望著上空的龍頭頓時哭嚎,“你個敗家子,那是仙尊留給咱們家保命的仙物啊,我打死你!”

孟瑯後悔不跌,跪在地上任憑老太太又扇又打。

風來,那朵龍頭一般的紅花散了,賈璉等了又等終究不見警幻,眉頭緊鎖。

信王以王爺之尊也沒能呵退痛失至寶,咬牙切齒要把孟瑯打死的老太太,還是讓人把研究金石,現如今在族裏威望極盛的老學士請來才罷了手。

這是一位胡子拉碴的老頭,看似邋遢,眉眼間卻極清朗,命人把老太太送回後院之後就對孟瑯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孟氏出仙的傳說該從你這一代為止了。”

孟瑯是極尊敬這位叔叔的,聞言猶如當頭棒喝,連忙起身受教。

“澤兒因面貌酷似咱們家那位第三代家主而被那老婦寵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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